青鸫_考研明年见

【双黑/太中】orbit

*年龄差有2-3岁/ooc注意/1w6+字/架空

开锁时的膛尾噪声。 

 

枪口向面前的男人裂开了血盆大口。

然后我杀人了。

 

弹头被推出枪管的瞬间,手枪枪管和套筒也因后坐力而后退,膛内高温高压的火药气体喷出了枪口,产生了巨大的膛口噪音和耀眼的火光——夏日祭的烟火正冉冉上升,在星光灿烂的夜空里绚丽地炸裂绽放着,所有的一切都混沌地冗杂在一起。

 

所有的,所有的。

 

砰——

弹头速度接近或是超过声速,又一次在空气中形成了飞行的噪音。

“夏日祭啊…可惜了。”

 

橘红的火光又一次次地戳破深邃的黑暗,血也不再是红色,而是变成了浓重的灰色。

 

 

 

 

 

 

**

 

“恭喜你成为了‘特例’,杀人犯先生。”

中原中也被硬生生地脱下头套,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不由得眯起眼睛,以减少那股酸涩的不适感,斑驳的光斑打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渐渐地他能看清执行官的脸孔。

 

那是浮着一副很合适上电视的笑容的年轻男人,没有缘由地,第一眼就让中原中也心生不快,他估摸眼前这人大抵也不过二十五岁,亦或是实际年龄更加小也说不定。烫平的高级西装服帖地被穿在他身上,脖子和手腕裸露出的部分都稀稀疏疏地挂着绷带,男人的眉眼俊俏得近乎噬骨削魂,甚至不逊色于银幕上的当红电影明星,他那双桃花眼里浮夸地染着祝贺的喜悦,房间里的CD播放机里正不合时地放着圣母颂,他的掌声糅杂在亢音高唱的女高音里,皮鞋踏在擦拭得反光的瓷砖地板上,所有的声响在硕大的空间里不断回荡,响彻得令人感到更加烦躁,青年儿戏般用手指夹着那张判决文书不停晃着,“那么,你的免刑条件是——”

 

 

 

 

“请务必在这七天内活下去哦。”

仍旧挂着那副笑容的男人弯下腰帮中原中也解开了手铐。

“当然在这七天内你不受法律的任何保护,然后请多指教,我是你的执行官……”

“太宰治。”

 

 

 

 

 

 

**

 

 

特例,是每年名额只有不上三十人的免罪权利。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每年被抽中的人或许只有其中的三分之二罢,免罪也并非完全的免罪,而是用一定的代价换取的“免罪”,在以往的案例里面,被流放到荒野,或者是身体的某个器官被取走,亦或是人为操作的失忆等这样的情况也并不少见。

 

比起流放荒野被熊追着跑,中原中也的“七天内必须活下去”已经显得相当划算了。

 

他犯罪了。

虽然是出于保护学生的目的,但他确实错手杀害了学生母亲的情夫。

 

 

酒吧的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小舞台上的歌手伴着圆如雨滴般的吉他和弦声歌唱,整家店只有寥寥可数的一两个客人,几乎笼罩着慵懒的氛围,伞尖的雨滴倏地滑落,打散在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水滩,吧台的老板抬头,见到刚刚拉开店门的客人后,神态有些惊愕,但随后又很快摆上了迎接客人的营业笑容。中原中也一如既往地坐在了平日习惯的位置上,向老板打了个手势,示意要平时一样的cosmopolitan,顺势便松解开了自己的领带。

 

 

“最近可真够呛的呢,中原先生。”老板向他搭话道,“你可成了网路上和电视上的红人咧,保护学生而杀人了,都在吵着你要不要无罪释放,然后又是你被抽中成了“特例”的事,一件接一件的,你可真忙。”

 

“是啊,我他娘的今天还差点被钢筋砸到了。”中原中也直截了当地承认道,干抹了把脸,“教师也干不下去,今天辞职了。”

 

“……不过,就算我坚持要干下去,PTA那群家伙也不肯了吧。”他注意到桌上的金鱼缸后,慵懒的目光稍稍荡起了波纹,蜷曲的手指对着里面的红色的金鱼轻轻一敲,“喔,新养的?”

 

“就你蹲局子那段时间养的。”老板的余光瞟到他进来以后第一次吐露出的笑意,“看你还挺喜欢的?”

 

 

昏黄的光晕渲得金红的鳞片非常漂亮,金灿灿的,鱼鳍颤抖,小小的金鱼们被困在了这个椭圆的玻璃缸里,时而轻吻水面,时而游到了玻璃前,窥视着外头变形了的世界。

 

“啊。”他隔着一层玻璃,屈指弹在一簇簇金鱼上,荡起了涟漪,金鱼就像是被吓到一样四处飘散,“突然想起我弟了,以前他不小心把金鱼缸打破了,哭得停不下来说怕被老爸老妈骂,然后我就在他们面前说那是我打破的。”

 

“你原来有弟弟啊…”

 

“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他眉头紧皱,顿了顿,“和我爸妈他们出了车祸。”

 

老板没有接过话,只是将调制好的cosmopolitian推到了他面前,小舞台上的那个小歌手仍旧在弹唱着四五十年代的老歌,天花板悬挂着的复古样式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动着,伞尖滴落的水滴渗入了木地板的缝隙里,撑着下巴的他倦困地打了个哈欠,那双蔚蓝的眼睛眯得细长,心慵意懒地盯着那杯猩红的酒液。

 

然后一饮而尽。

他将结账的钱放在了桌上,留下个摆着手说着“谢啦,有期再会”的背影,便离去了。

 

 

 

 

 

 

 

“抱歉了。”

老板的道歉当然没有任何意义,他不过是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罢,他接起话筒,回答道:

 

 

“他已经出去了。”

 

 

 

**

 

 

“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

 

倚靠在驾驶座上的青年百般无赖地闭目养神般敲打着方向盘,上午偷放在中原中也身上的监听器正传输着音频到他的监听耳机里。他的太阳穴感到一丝丝的抽痛,身为执行官的他在私人时间跟踪一个获得“特例”的男性犯人,恐怕在执行官里是前所未有的,更何况是那个被誉为“史上最年轻的执行官”的精英的自己。

 

禁止掺杂私人感情。

发现负责的“特例”有异常行为立即执行死刑。

 

易拉罐冰冷的咖啡咕噜咕噜地灌进胃里,太宰治打了个哈欠,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关于这起“特例”的一叠叠纸张上的支言片语,当然某个大无畏的蠢货为了救差点被母亲情夫杀死的学生,却错手杀死了对方诸如此类的案情,在那几天电视上无限次数播放还有同事的交谈,早就耳熟能详罢。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起“特例”负责的执行官居然是他,虽然确实他也不止一次考虑过使些小手段,令自己来负责跟进中原中也的案件。

 

但按逻辑想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十一年前那起事件的当事人的自己。

可现实就这么戏剧性。

 

手机不断闪烁着来电的信号灯,他咂舌瞥了眼备注后,便划成了免提。

 

“森先生,贵安啊。”

 

“噢呀,太宰君居然会接电话。”电话的那头听上去应该是个中年男人,虽然说出来的是感叹句,但却听不出任何惊喜的感叹语气。

 

“有什么事吗?”

 

“中也君他还好吗。”

 

太宰治没有接话,监听耳机里突然传来人群骚动的声音。

 

“您特地打电话给我,是给予劝告的吗?”

 

“真不愧是太宰君。”

 

 

——“喂那个人晕了啊!”

——“刚刚那个流浪汉呢!?”

——“谁来叫叫救护车。”

 

 

“——但我可不做毫无价值的交易。”中年男人就像是听到了监听耳机里的内容,这么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

 

所谓的七天内活下去,不过是借口给受害者家属复仇的机会。

 

 

 

 

太宰治弯身注视着躺在自家沙发上的人。

 

“酒有问题还浑然不知——”青年修长的手指伸向了那人的脸庞,指尖剩下的距离不过一两厘米时,他停了下来,脸上浮起一缕忧伤,一股多年来被压抑住的异样感情施压在了他的心脏,又像是有数千上万只手死命抓住般——想要停下来,想要扑灭燎起的可怜火苗,想要扼住呼吸。

 

残像的指尖碰触到不过是过去不存在的回忆而已。

他绷紧嘴唇,黯然神伤地收回了,起了身。

心脏又开始重新跳动。

 

 

“哟?你醒了?”

“某个见义勇为,还差点被刀捅了的人民教师。”

 

中原中也睁开惺忪的眼睛,聚焦了好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是上午见到的那个令人心生不快的执行官,不同的是那张脸挂着的笑容里头可是数不尽恶意的嘲讽。大脑猛地传来锥心刺骨的丝丝抽痛,震震的‘滋滋’重低音,突兀的眩晕造得他不由得眉头拧成一团。

 

——炽热的热浪,铺天盖地的浓烟,腾空而起的火舌,络绎不绝的爆裂声。

——雨幕里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

 

 

“那个穿着黑雨衣的男人呢?!”中原中也忽地起身,毛毯随之滑落,他用力地揪住了太宰治的衣领,莫名产生的愤怒使得他近乎嘶吼般质问道,“那个男人呢!”

 

“你这酒品还真够糟的。”太宰治撇了撇嘴,“某个见义勇为的人民教师讲街上行刺的糟蹋流浪汉放倒,很逊——地突然晕在那里后,接着脑子被摔坏了吗。”他说着说着就噗地笑出了声,“再之后,宽宏大量的我就把那个又矮又重的蠢货拖回来了。可以松开手了吧?勒得我难受。”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黑雨衣男人。”鸢色的眼睛目不斜视地俯视着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人,“不过还真是讽刺呢,杀人犯居然会冲着去救人,还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血红的火星四散,朝着他们飞去,耳畔低回着燃烧的木柴不断炸开的声音,意识到自己将记忆混淆了的中原中也咬了咬干裂的下唇,撞了句“要你管”,便松开了手。

 

“那你能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你家被炸了呗,那我只好把你搬到我家了。”太宰治耸肩道。

 

“啊!!!?我他妈房子被炸了!?!?!?”

 

“你被盯上了。”房间里的灯没有开,光源也不过是火炉和落地窗外的月光——但也只有寥寥几缕光映在了面前的男人上,苍黑色的黑暗里他的双眸带着看不透的诡秘,“那个女人想要杀死你。”

 

“你学生的母亲。”

 

“包括你差点被钢筋砸到,酒吧里喝的酒有问题以及——那个逃掉的流浪汉从一开始目标就是你,这些全部那个女人为了杀死你而计划出来的。接下来的六天里,恐怕还会遇到更多。”

 

中原中也脑海里浮出今早到现在遇到的事情,神色闪现出一丝诧愕,但很快又消退,他抬起了头,视线上扬,锐利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但你的立场不存在告诉我这些事情的理由吧?”

 

“执行官先生。”

 

“嗯嗯……确实呢。”太宰治挑着语调说,手指抵在下巴作苦恼思考的模样,“你觉得心血来潮这个答案怎么样?”

 

“给我正经回答!”

 

“就是心血来潮啊。”男人说得有些轻描淡写,轻佻的模样也渐渐淡去,他变得噤声不语,泛起了生硬的笑容,他的眉眼捉摸不透,缠绕着绷带的手徐徐地伸向了他,又像是触碰遥不可及的梦般,笼着无以名状的悲伤,倏地缩回去,干裂的双唇张裂着,然而却呐喊不出来,“心血来潮罢。”

 

 

皎洁的月色倾泻而下,聚集在了太宰治身上,但仍旧照不进他的眼里,只有那底下埋着的毛细血管很是惹眼而已。

 

 

 

 

 

 

**

 

 

我跳河又失败了。

 

一如往昔,微暗开始侵染起黄昏,被烧得烂漫的晚霞渐渐扑灭,天际边的云缓缓地挪了过来,闲情逸致地帮不远处的山和隔壁那栋建筑物描了殷红的边,渲染得恰好。吐出了呛进去的水后,我便无所事事地趴在岸边,懒得上岸,一时兴起地将手伸向了晚霞,却感受不到里头的炽热,有的只是一阵阵凉风拂过,正当我失望地叹气,准备垂下时,有一只熊拉住了我。

 

准确来说是套着熊人偶服的人。

然后,我被这只熊粗暴地甩上岸了。

 

他一声不吭地将我拖到河边的长凳上,接着跑去自动贩卖机买了瓶芬达汽水回来怼我脸上,然后一熊一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地坐在长凳上,凝望着河面上映着的粼粼霞光。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跳河吗?”或许是过于无聊,我试着开口向这只熊搭话。

 

“我是你老妈啊。”我虽然看不见熊里的他到底是怎么样的表情的,但那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里满是不耐烦,“反正你又没死成。”

 

还真是意外的回答呢。

我不知为何大笑了起来,甚至我觉得整个河堤都在回荡着我那听上去有些跑调的笑声。

 

“你明明就很想问吧?一般人都会想问的,来呀?”我侧过身,正对着那只熊,作出我这个年龄的孩子相符的顽皮的笑容,撑圆眼睛,“毕竟是你捞我上来的喔?不要这么口是心非嘛。”

 

“烦死了,你这死小鬼很让人火大哎。”


“很漂亮啊。”我顿了顿,“这里。”。

晚夏的风就这么骤起了,没有了炎夏里的闷闷不乐,也没有秋天萧瑟的势头。我额前的几缕头发被惹得凌乱打结成一团,我感觉到我的嘴唇在翕动,或许在我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但也许只是在道出搞许些毫无意义可言的音节罢。 

 

“果然很漂亮啊。”我侧过头,弯起了眼睛眺望着河。

 

“喏。”熊突然将他手头上的气球递向了我,我感到愕然,迟疑地看着他,还没应他,他就把那个气球硬生生塞到了我的手上,我愣愣地看着飘起来的蓝色熊状气球,嚷嚷道,你该不会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吧。

 

“你就是小鬼好吗?”

 

“最后一个给你了,我今天就可以收工了。”

熊毫无顾忌地脱下了他的头套——我原以为里面是个大腹便便的自以为是的成年人,结果熊不过也只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罢,他的头发因为汗水贴在了里面的那人的脸上,他完全无视了我‘你就这样打破孩子对熊的幻想,真的好吗’的抗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包香烟,自顾自个儿叼着烟抽起来。

 

“明明是国中生哎?”

 

“轮不到刚刚跳河的小学生来说我。”他鄙夷地瞥了我眼,徐徐地吐出了几个烟圈,橙黄的霞光碎成一片一片,晒在了他枫糖色的头发上闪闪发光,很亮很亮,泛着波光的蔚蓝色的眸子慵懒地睨着,夕阳的余晖小心翼翼描绘着少年渐渐硬朗起来的轮廓,我似乎确凿一瞬间心悬了起来,又被狠狠地摔在硬石板上,体温上升,油然而生的悸动让我沉沦在他晚霞里的侧影里。他转过头,掐灭了烟,“倒是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这里很漂亮,所以没关系的。”

 

“意义不明。”

 

 

 

 

云在这片河堤散去了,余晖仍旧让河堤的一切徐徐燃灼,殷红肆无忌惮渲染着,映得脸庞尚还稚嫩的男孩稍微带了点血色。一股强风迎来了,不知道正吹乱着谁的心绪。

 

 

 

 

 

 

 

 

**

 

 

 

——嘀嗒。

 

少年打着伞,也不管穿着的运动鞋被溅上了污浊的泥水,就一步步踏在了积水潭上。

 

——嘀嗒。

 

聒噪的蝉鸣在耳畔响彻个没完没了,他哼着曲,旋转着伞的木柄,滴落在伞面上的雨滴霎时间变得支离破碎,往半空杂乱无章地划开,跃起节奏凌乱的舞蹈,吧嗒地在水泥台阶上粉身碎骨。

 

——嘀嗒。

 

赤红色的鸟居接踵迎面而来,枫发的少年穿过了一座又一座的鸟居。

 

——“我说我说,听说了吗?最近呀,在后山的神社里出现了小学生的幽灵。”

——“啊,这个我知道!据说还是个缠满了绷带的黑发男孩子。”

 

这里的夜晚很黑,比起大都市至少也暗上一百倍,他伸手不见五指也自然不在话下,当然也没有铺天盖地,夺目刺眼的霓虹灯造出白天的假象。

 

——嘀嗒。

——“咦,你们还知道吗?那个幽灵据说生前经常遭受父亲的毒打,所以才徘徊在现世。”

 

伞停止了旋转。

少年踏上最后的一层台阶,驻住了脚步。

 

 

黑发的“幽灵”正蹲在一个纸箱跟前。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绘上薄纸的一幅透明画卷,一层灰白蒙在了那座破旧的荒废神社上,透过亮光依稀可见,但定睛一看却看不清任何事物——自然而然也看不清那个“幽灵”,他似乎早就与这大片大片骇人的虚无融为一体了。

 

雨仍旧淅淅沥沥地倾倒着,雨点被夹杂在风中打在神社的纸门上,也毫不留情地打中了黑发的“少年幽灵”,雨水在他的身上涓涓地流淌,不慢不急,久了,便像是径直往身体深处流进,冰冷冷的,他确凿感到了很冷很冷,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被寒气侵蚀,但雨水终究在虚无的黑暗里一去不复返。纸箱里的猫崽早就变得湿淋淋,遍体鳞伤的瘦弱身躯正瑟瑟发抖,小家伙伸出了舌头,无力地舔了舔“幽灵”的手指,他歪歪头,幼小的橘猫也跟着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在这个残忍的世界里,你也活不了多久的吧……”

“幽灵”的眼睛黯淡了下来,他的手伸向了猫崽柔弱的脖颈。

——解脱对你也是件好事。

 

“喂,小鬼!”

 

穿着西式校服的不良国中生撑着伞伫立在他身后,“幽灵”的手愣住了。

 

“是那天的小个子熊。”男孩嘟囔着嘴。

 

“你说谁小个子!”国中生似乎被戳中痛点,语气急促了不少。

 

“虽然你喊我小鬼,但实际上你看起来也不过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幽灵”装模作样地用手背捂住嘴,噗噗地笑出声。

 

“可也轮不到你这个小学生说我个子小啊?!”

 

“幽灵”站了起来转过身,手划过了两人的头顶,“噢,你看吧,你只不过是比我高了那一点点,我很快就会超过你的。”

 

“要你多管,我也还在成长期。”

 

 

——喵?

小橘猫眨眨眼瞧着争吵的俩人,抖了抖耳朵,他们又重新被它拉回了注意力。

 

“为什么要阻止?失去的母猫的呵护,还受到了这么重的伤……”

 

“所以,它活不了多久了?”国中生打断了“幽灵”的话语,他怒视着眼前的人。

 

 

雨愈下愈大。

 

 

“把伞拿着。”

 

他将那只小小的橘猫兜进了怀里,用校服外套擦拭猫咪身上的水,试图让它没那么冷。

 

“你该不会想养它吧?”“幽灵”的神色里满是嘲弄,鼓掌哂笑道,“恭喜你已经被纳入我见过的蠢货的前三位里了。”

 

“噢,顺带一提,另外两位我还没想过。”

 

“你特么再嘴贱,我等会把你从楼梯踹下去。”国中生斜目瞪了他眼,“你也跟来。”

 

“哈?凭什么?”

 

“绷带渗水的话,伤口会麻烦到死的。反正你住我家附近,换绷带也只是很快的事情而已。”

 

“哇——”“幽灵”难以置信地感叹道,“想不到暴脾气的小个子熊先生意外好心肠。”

 

“——中原中也!”那人吼道,“欠管教呢,整天小个子小个子小个子的叫唤。你叫什么?”

 

“太宰治。”

 

 

 

 

 

……

 

 

 

 

“你站着别动。”

 

中原中也的公寓是常见格局的二居室,家具的布置方面也是以简约的北欧风为主,密密麻麻布满着文字的A4纸张零零散散地被扔在沙发和茶几上。他让太宰治在玄关前等了一两分钟,才把人和猫领了进来。

 

“你一个人住?”

 

“算是吧。”中原中也倒了杯牛奶,随手放在太宰治的面前,购物袋里的绷带被倒了一沙发,“你自己扯,还是我扯?”

 

“随你。”太宰治应道,“但感觉你很粗暴的样子哎。”

 

先前淋雨的缘故,那身绷带早就稀稀疏疏地挂在了太宰治的身上,刷地就散在地板,白炽灯的光明晃晃地打在他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上头,虽大多数早就愈合结起疤,但遗留的印记很是触目惊心的惹眼——在大声宣告着这里曾经溃烂过,渗出鲜红鲜红的血水。中原中也眉头紧皱,可终究没有开口,只是熟练地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好让那些面目可憎的伤口被掩埋住。太宰治怀里的小橘猫似乎很喜欢他的样子,不停地舔舐布着细细的伤疤的手,脏兮兮的毛也蹭了蹭那条已经缠上绷带的手臂,不时喵喵地唤一两声。

 

“这小家伙还挺喜欢你的。”中原中也用剪刀剪断了最后需要缠绕的绷带。

 

“你不问吗?”太宰治拾起余下的绷带,眼睛沉甸甸的,那里头就像是蕴含着数不尽的阴翳,“我刚刚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人起身,拿走了购物袋里的一包烟,倚靠在落地窗那边。夜幕低垂,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似乎玻璃随时都会被悲号的狂风撕破,浓重的夜色反衬下,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更加烁亮了。火星跃上了烟草,留下摇摇欲坠的脚迹,他没有吸那根烟,紧紧只是手指夹着而已,缕缕袅袅的烟雾飘着,“——死的本能,难道你想说这个?”

 

“噢?原来你还知道佛洛依德呀。”太宰治嘴角弯弯的,“死亡和生存一样都是本能。”

 

 

寂静渗透进了狭窄的客厅里,直到缓缓震响的雷鸣轰然炸裂。

 

 

“那种事情怎么样也罢。”

中原中也直接用指腹掐灭了烟。

 

“番茄炖牛肉。”他经过沙发时,往那小鬼的头顶砸去,别扭地揉乱了那头微卷的黑发。突如其然被揉的太宰治愕然地后侧过头,疑惑不解地眨眨眼。

 

“哈?”

 

“不吃拉倒。”

 

“可是中也做的话,肯定会难吃的吧。”

 

“闭嘴,臭小鬼。你不吃,我就喂猫了。”

 

“哎,但是小猫吃番茄炖牛肉的话。”太宰治伸过头,向厨房那边喊道“肯定会消化不良的吧?”


“那个购物袋里有猫粮,你自己找出来。”

 

太宰治把搁在地上的购物搬上来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张疑似照片的物件飘落下来,他伸出手将照片拾起,照片的边缘已经有许些破损了,还印着被捏过的痕迹,但相纸的颜色还没发黄,他翻过照片的背面——那是一张普通的全家合影,位于中间的应该是几年前的中原中也,他的手臂搁脑袋上的男孩笑得正天真灿烂,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在两边的成年女性和男性应该是他们的父母。

 

男子的面目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

 

 

 

他又和中原中也在河堤不期而遇了。

只不过这次没有绯红的游云,而是在凛冽的灰色黎明前。

 

“你又在这里干嘛?又跳?”

 

秋去冬来,清晨冬日的街头一日比一日肃杀,冷风灌喉,刺骨的寒风狂嚎怒号,奄奄一息的叶柄终究撑挡不住这猛烈的势头,枯叶被葬在了干裂的泥土上,路灯的灯泡滋滋地续着自己最后一口气似的,一闪一暗,或远或近传来微弱缥缈的鸟鸣。

 

“倒是你,大半夜去打架了。”太宰治瞥了眼满脸挂彩的中原中也,腹诽道,“想在这片区里的那些蠢货不良里称霸吗?”

 

“但蠢货确实普遍仅仅满足于在蠢货里称霸,在逻辑上完全没有问题。”他略作思索补充道。

 

“再啰嗦就宰了你。”中原中也凶狠狠地瞪了他眼。

 

“你去扫墓了?”

 

一层层白纱毫无美感地粗糙一落罩下,雾气弥漫缭绕回旋寒冬的早晨,阴惨惨的天空里雪花慢悠悠地旋着飘下来,落在少年的伤口上,融成了冰冷冷的水珠渗进了血肉里。

 

“啧。”他咂舌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男孩得意洋洋地笑着,他抬头注视着卷到高空的大片雪花迎风到处飘扬,苍苍茫茫的天空似乎被银白所掩蔽了,“现在离夏日祭的时间还很长。”

 

“真想看看烟火啊。”

 

对于突然岔开话题的太宰治,他没有应话,只是一如既往地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点燃,指腹施压的力道有点大,捏得明显凹进去了一大块,“我讨厌烟火。”

 

炽热的热浪。

铺天盖地的浓烟。

腾空而起的火舌。

络绎不绝的爆裂声。

他的记忆在膨胀。

 

 

“准确来说,讨厌的是爆炸吧?”他自嘲地笑道,“说起来,小鬼你还不回家吗?”

 

“那个男人是做什么的,你不可能不知道的吧。”

 

“你全知道了?”他警觉地眯起了眼睛。

 

“稍微有点在意,所以去调查了。”太宰治抱着屈起的膝盖,侧过头视线上扬,看着眼前的人,“然后就在这里等你了。”

 

脑海浮现出情报上的碎片文段。

——缉毒警官一家意外遭遇车祸,除长子以外车上的乘客全员身亡。

 

 

中原中也呼吸一窒,绷紧了嘴唇。

 

“把你平时抽的那个给我一根吧。”男孩毫不介怀地开口道,用着往常轻佻的语气,“我想试试。”

 

“不可以。”他稍许皱眉,大拇指按在右太阳穴上,“你才小六。”

 

“但你也只是国中生。”太宰治心生不快地说。

 

“国中生又怎么样!”他勃然变色地吼了出来,“我也有我这样做的理由!”

 

 

 

凛冽的灰色黎明如期而至,天逐渐破晓了,但仍旧灰蒙蒙的。

 

 

 

 

 

**

 

 

热水哗啦地将太宰治淋了个透彻,沐浴香波惹起的泡泡随着滚烫的热水,滑落下青年的小腿,蓬蓬头喷出的水滴将他的皮肤打得泛红,覆着茧的指腹像是在确认一样,一边边拂过那些结疤的深深浅浅的伤口。

 

他闭上了眼睛。

指甲划过,丑陋的伤口重新被撕裂,露出的血肉溢出了一道道猩红,黏糊糊的血液顺着热水被带走。

 

 

 

 

 

 

 

 

男孩的背部撞击到摆放着铁柜,肺部呕出一口气。因剧烈的冲击而瞬间变得支离破碎的玻璃插落在木头地板之间的链接缝隙,背着光线居高临下站在他跟前的中年男性喘着粗气,然后猛地俯下身,一只手抓住他的衬衣衣领,另一手用更大的力气让他的后脑勺往着后方撞去。他感受到有锐利的硬物径直插入后背,一股暖流正在缓缓地顺着脊背流淌,白色的衬衫被侵染上赤红。被碎玻璃插到的男孩呜咽下悲鸣,冷眼地斜视着面前的男性。

 

“臭小鬼,你这眼神完全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恼怒的男子毫不犹豫地掐住了男孩的脖子,与抛弃自己的女人眼神的一模一样,内心燃烧的怒火让他的指头死死地按压着男孩的气管。进入男孩毛细血管的氧气越来越少,线粒体的工作开始缓慢,印在男孩自己视野里的光斑也越来越明显,数量也增多了起来。男人嘴角的弧度在不断加大着,狂笑地向妖魔和怪物宣告着这就是看不起他,抛弃他的下场。

 

生锈的铁柜,停止的时钟,斑驳剥落的墙纸,散落一地的药丸被飞溅的血液染上污秽的赤红。

以及腐烂的自己。

 

——番茄炖牛肉可真酸,厨艺烂透了。

——但还不坏。

 

 

男人突然松手了,骂骂咧咧说着些什么就又离开了。

他猛地跌坐在了地板上,不负重荷的木地板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闷闷的响声。

 

他强忍着从伤口蔓延着剧烈疼痛以及头晕目眩的恶心感,竭尽全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摔回自己的房间里。他捂着刚刚被猛踢的腹部,拆开了衣柜的暗格——

 

“必要的时候,请用它来保护你所珍贵的事物。”

“我爱你。”

说出这些话语后,那扇厚重的铁门碰地就关上了。

与以毒品生意为生的黑道干部二婚的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了这里,但没过了多久后,便抛弃了自己的孩子逃离了深渊。

 

然后留下了银色的手枪。

 

太宰治托起沉甸甸的枪,枪的表面被擦拭得亮堂,漆黑的空间里闪过一道耀眼锃光,他畏惧枪生锈并非因为是母亲留下的东西,也并非害怕自己会被养父杀死,而是他将自己苦苦探求的事物寄托于未知的未来,为了这个不确定的“未知”,他必须有到那时候的保护手段,枪的存在似乎确凿能证明“未知”的既存,这亦是他徘徊于世的念头。

 

他的手指屈折撘在了扳机上。

 

 

 

 

 

 

 

 

 

 

 

 

 

 

 

羁绊的螺旋将伤痛一同拭去。

他拧上了蓬蓬头的水阀。

 

 

 

太宰治淋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家里那只大肥橘正懒洋洋地在中原中也大腿上打滚了。

 

“喔?这么快就和它熟了?”黑发的青年抱着双臂调笑道。

 

“它自己贴过来的而已。”叼着烟的中原中也不经意地应道,“话说你把它养得还真够肥的。”

 

“十几年前捡回来的时候可瘦了。”

 

整个房间都没亮灯,黑漆漆一片的,只剩下了那根香烟上可怜的微弱火星,可太宰治又觉得中原中也那双勾弄心尖的眼睛明晃晃得刺眼,璀璨夺目得又若如深海的玛瑙。他就只好把捉弄的低笑闷在胸膛,拿着那罐啤酒在那人面前晃了晃,还没待那人说谢了,又硬生生地扳过中原中也的脑袋后倾,他突然伏下身,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了对方高挺的鼻梁上,他们的距离变得太近了,温热的吐息甚至溜进了太宰治的眼眶里。他的嘴唇翕动,轻轻低回着几个字音,但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中原中也听不清,甚至听不见,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上头那人粗糙的指腹来回摩挲着自己的唇瓣,接着就夹走了他叼着的烟。

 

“喂,你干嘛?”

 

“我想抽来试试看。”他冠冕堂皇地啜着烟,空气飘来了他的笑声。

 

 

 

 

 

**

 

 

 

那天冬日清早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中原中也打工的时候会偶尔碰见太宰治,然后太宰治也会不要脸地以“想要去喂那只肥橘猫”作为借口,三天两头地跑来自家自来熟地蹭饭,吃的还嚷嚷抱怨着“哇你为什么要在炸鸡里洒柠檬汁啊”“这拉面也太咸了吧”“煎饺里你放什么大蒜”“中也你做菜就是喂猪吧,比麦当劳还要糟糕哎”“为什么炒面里面要有包菜啊”诸如此类的,嘴贱归嘴贱,但还是好好地吃完了,甚至还会任性把中原中也碗里的菜夹到自己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欣赏他气急败坏的脸色。

 

有时候太宰治会不知道从那里拎出几袋铁丝烟花棒,完全不顾他看智障的眼神,就自说自话在他家阳台玩起来。橙红色的光甩出了一簇簇流星似的小尾巴,一长一短的,铁丝上的火花快爬到尽头了,他不知怎地,突然起了兴弯下腰掏出一条烟花棒接过去,呲地一声,小小的火星儿从太宰治那头窜到了他那头,绚丽的花火艳着他的视网膜。

 

他对太宰治的存在渐渐变得习以为常。

 

 

 

 

**

 

 

“据说自杀的话,会不断重复死亡的瞬间。” 

 

迎面吹来的海风带着刺鼻的腥味扑在了男孩的脸上,他伸长了双臂当做平衡杆,摇摇晃晃地一步步踏在高出地面两三尺的路肩上,皎洁的银白在静谧的海堤边蔓延,其中几缕映上了男孩的踉跄不稳的背影,他那头微卷的黑发被照得有些发白,他蓦然收起了向前迈的步伐,停滞不前。

 

“这里啊——可是看夏日祭的烟火的好地方。”

“要是烟火绽放的瞬间死去,那该多好啊,这样就能一直看着了。”

男孩的头别向翻滚的海浪,这时候的海早就被夜色所笼罩,荡起的波纹纹理凹凸不平,想必这时候贸然投身过去一定会很痛的吧。男孩的双手伸向了远方天际线泛起的月光,五指蜷缩就像是渴望握住什么般,星星闪烁不定,“人是有权利得到这世界上一切幸福的权利的东西,受伤的人必将得到帮助,痛苦的人必将得到拯救,孤独的人必将被…”

 

似乎什么都没抓到的男孩垂下了手,侧过身,几缕鬓发顺势滑落,遮掩住了那只没被绷带缠着的眼睛,“因为所有的人都是为了被爱而诞生的。爱,被爱,满足,没有痛苦,为了被至高无上的幸福包围着度过一生。”

 

“但被夹在此岸与彼岸的我不是。”他的笑意显得苦涩不堪,甚至还带着些荒寂不毛,他静观默察地抿着嘴,或许在期待着中原中也的回答,亦或许不是,背后的夜色似乎要把黯然伫立在原地的他吞没。

 

他的手臂慎微地向前倾了个难以察觉的弧度,但又缩了回去。

 

他开始变得沉重,就恍若被压上了好几块铁块的肩膀往下堕,左摇右摆的,他站不稳,身子往后倒向海堤那边,似乎要堕去时,从方才就沉默不语的中原中也向前迅然攥住了他的手腕,海浪在沙沙地前扑后拥作响,那双眼眸湛满了决然,注视着他——海从来不会在乎自己杀死了谁,他的心被淹没在了海里,随着波涛的上下起伏而摆动。

 

“我可没有体贴到去把那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压根没有弄清的地步。”

“什么爱着啊,被爱着啊,满足,被满足,至高无上的幸福…让这种无聊的东西见鬼去不好吗。”

“你在这里。”

“然后我也存在于此处。”

“这样就行了吧。”

 

海鸥在抑扬顿挫地鸣叫。

滑过了心灵的表层,所有的感情都堆积在脊椎。

 

 

“下一年的夏日祭,来这里看烟火吧。”

 

“哎?”

 

“你不是想看吗。”中原中也的头瞥向黎明前的海平面,“这里的烟火很漂亮什么的,姑且相信你一次好了。”

 

 

“夏天很快就要到了。”

 

 

 

 

 

 

**

 

 

 

 

 

年轻的女服务生把他点单的草莓慕斯和黑咖啡送到后,中原中也随口回了声谢谢,便拧开钢笔笔盖继续在纸上书写,笔墨特有的气味与咖啡的苦涩一同蹿到了他的鼻腔里,笔尖在粗糙的字面上划出看似毫无关联的字母符号。

 

“最近,我听说有个嚣张的小鬼在他们的地盘明目张胆地晃悠。”坐在他背对着的卡座上的穿着厚重棉衣的长发男人开口道,“你太显眼了。”

 

“不这样做的话,他们不会主动找上门的。”他手中的笔没有停下。

 

“那群人现在喊着要给你点教训。”

 

“来多少打趴多少呗。”

 

“这样拿到更多的情报的方法是最省事的。”笔尖仍旧在划出没有意义的记号,“把主动找上门的家伙揍趴,然后问出情报。”

 

“你得深思熟虑点,这样无异同于送死,你觉得你父亲他们知道会高兴吗?”

 

他的眼神始终没有从那堆毫无意义的符号上转移,仍在伏案书写,闲着的那只手紧紧握住了叉子,啪铛的一声,切下一小块甜腻的蛋糕浸进黑咖啡里,“幕后黑手我一定会揪出来,然后亲手干掉他。”

 

 

他将侵染得黑褐的湿蛋糕塞进嘴里,苦涩的味道惹得他眉毛拧成一团。

他听到了背后男人的叹气。

 

 

“你这点还真和生前的中原先生一样,身为警察的角度,我应该阻止你…但估计你也听不进去的吧。”男人抿了口滚烫的热可可,“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最近提供给我们这边的情报的事。”

 

“你指的是那几起大的?哦,我只是觉得那不是我能砸的,就告诉你而已。”

 

“对,我们还顺着那条线顺势抓了几条大鱼…”男人迟疑地顿了顿,“你是在哪里得到的料?”

 

“……”

 

“不是在普通的情报贩子那里拿到的吧。”

 

“邮件。从几个月前开始,就有一个奇怪的陌生邮箱地址接二连三地发邮件过来。”笔尖歪歪曲曲地在符号上划过一条线,“都是交易信息。”

 

“万事小心,陷阱的可能性很大。”

 

“说起来,最近你是和‘那个人’的养子接触了?”

 

他的笔顿住了。

 

“那个恼火的小鬼并不坏。”许久,他终于答道,“是个想着‘死在这里就能天天看到夏日祭的烟火’的奇怪小鬼而已。”

 

 

 

 

 

 

 

**

 

 

 

“喂,你们一大群人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小鬼了!?”

 

男人的拳头轰然大怒地猛力捶在办公桌上,他怒斥着面前恭敬颔首的小弟们,他将自己摔坐会皮椅,手背头疼地捂住了一边的脸。

 

“我一开始和你们怎么说的,这小鬼专找一些喽啰搞事,但后果严重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谁能保证他会不会跑去告条子听。”

 

个子矮小,带着奇怪的山羊面具的黑卫衣小鬼——被揍得鼻青脸肿爬回来的部下无一不这么形容,最要命的是这个小鬼不仅经常游荡在他们的货流通得最广的地儿,还每次在快要进行交易的时候出现,将下线揍得满地找牙。惹事的,这明显就是该死的惹事的!男人狠狠地咒骂,每次都同样一副奇怪的打扮,怕不是让别人不得不把他认出来,这分明就是来挑衅的,他又一次咬牙切齿地捶在桌子上,这都搞黄了他多少单生意了,虽说之前这小鬼搞砸的都是些喽啰卖货的生意,可前阵子条子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料,直接踹爆了几单大的,他都快怀疑这和这臭小鬼有关了。

 

“你他妈不会叫人去群殴他啊!?老子几单大的都黄了,现在都不知道条子会不会来找事!我现在还怀疑你们里面有内鬼和这小鬼有接触,那几单大的保密工作都做成这个样子,还是被条子一窝踹了。”

 

“大哥……”一个体态臃肿的部下唯唯诺诺,“我们叫过不止一次了。”

 

“然后你们他娘的还被他不止揍翻一次?”男人怒目圆睁,吼道,“废物吗?!一个小鬼而已!”

 

“但大哥……”另外一个部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昨天我们地头上管的一家游戏厅,说在外头小巷的监视器里拍到了类似那个小鬼打扮的人。”

 

“所以呢?你们还不是逮不到人。”

 

“就监视画面里的小鬼是摘掉面具的,您看看,我还让他们给我把画面发过来了。”

 

男人接过手机,突然神色变得饶有兴致起来。

 

“喔——”

“难得捡回了一条命,还这么不知好歹啊。”

 

 

 

 

 

 

 

**

 

 

 

 

 

 

今天是“特例”的最后一天。

 

高速公路被间断成一段段的隧道里,重型机车肆无忌惮地疾驰漂移,穿凿过一座座的丘陵,引擎嗡嗡作响,风驰电掣的滑行里照明用的白灯闪现得仓促,烁出一明一暗的视觉错觉。

 

最终,机车停在了陵园的停车场。

 

中原中也摘下笨重的金属头盔,枫色的发丝随着头部摆动,悬空飘荡几个转再垂落。陵园地处郊区,再加上并非扫墓时节的缘故,四野寂静,凄清得诡异,只有几只乌鸦停在枯枝上叫唤几声,一路上几乎不见人影,雨后的腥味捎上了泥泞的奇特气味充斥上了鼻腔,逗留在嫩叶上的好几滴雨珠溜下来,正好打中了他的发梢,雨后弥漫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到处白蒙蒙一片,倒是给这份阴森可怖更添一笔了。

 

发梢上头残留着的雨珠越过他的颧骨,最后滴落在了石板上。

双唇紧贴,他将捧着的花放在了三块一同伫立的墓碑前。

 

 

万籁无声无尽地漫在这片墓地里。

 

 

 

 

 

 

 

**

 

 

 

“嘟嘟——”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

 

蓝色的萤光散射在少年的脸上,中原中也关上了折叠手机。远处的海浪迅猛得翻滚着,夏夜的风仍旧渗着炎阳残留的呼吸,他被风吹得毛躁,重新打开手机的动作也烦躁,这短短的一小时内,他已经无数次按下了通讯录里的太宰治的手机号码,但每次得到的都是无人接听的应答。太宰治为了捉弄他而故意失约,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照理说,他不应该如此焦虑,但一股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不安却让他心神忐忑。

 

属于电子邮件的收件提示灯光闪烁着。

——空白的邮件,什么都没有。

——发送地址是往日提供交易点的人。

 

 

“要是烟火绽放的瞬间死去,那该多好啊,这样就能一直看着了。”

“我真想看看啊,这里绽放的烟火。”

 

 

他猛地合上手机,不详的第六感促使着他向着太宰治家中的方向奔跑。少年的身影与夏日祭里攘来熙往的人群背道而驰,灯笼所罩出五彩缤纷的光走马观花地映在他的身上,握住手机的那只手掌早已布满汗珠,人行道红灯的时间在无限被延长着,少年不顾一切地往前奔跑着,背后的烟火大会已经开始了,烟火在夜空炸裂的声音震彻他的鼓膜。

 

橙红的礼花在凌空盛开着。

 

 

 

 

 

 

 

 

 

**

 

 

 

 

“哟——”

“你醒了?”

 

 

中原中也撑开酸涩沉重的眼皮,头晕目眩的不适感足以让脑袋快要炸裂。他眉头难受地拧起来——墓地里突然出现的持刀男子,在和他搏斗的期间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然后余光看到的…

 

…雨幕里黑雨衣男人一样的面目。

……!

 

他霎时清醒过来,挣扎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死死地拷在起来背后的水管上,脚腕也同样被拷在了一起。这里应该是废弃的工厂之类的,空旷的场地里摆放着几台生锈了的机器,飞蛾围绕在时断时续的灯管外转圈,他不断恶声恶气向面前绑住他的人吼道,那个男的在哪里。他手腕挣扎时撞到铁管的声响荡在了整个空阔的空间里。

 

 

哒——

高跟鞋踏在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

 

“喂喂,大姐这家伙可不太好搞的样子。”男人转过身准备离去,向女人耸肩道,“你小心点啊。”

 

“没事。”女人不屑一顾地笑了出声,“喔——好久不见了。”

 

中原中也当然认得这女人,他那学生的生理意义上的母亲。

 

“那个碍事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懂点事,乖乖去死不就好了嘛。”女人咬着下唇,深恶痛绝一字一句说道,“我明明快要和那个人在一起了,但你却——”

 

“什么懂事不懂事的,那个人什么的…我没兴趣听你那‘声泪俱下’的爱情故事。”他嗤之以鼻地打断了女人的话语,视线轻蔑嘲弄地盯着恼怒得五官狰狞扭曲成一团的她,“疯女人。”

 

“是啊,我疯了。”

 

女人猛然掏出手枪,枪口正对着他的眉间。

 

“今天可是最后一天啊。”

“永——别——啦——”

 

 

 

 

 

 

**

 

 

 

 

“你以为你瞒得过我吗?”

 

男人的皮鞋毫不留情地踹中了他的腹部上,凶狠狠地用力往下压,太宰治难受地呕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男人或许被太宰治那横眉冷眼看无用的废弃物一样的眼神所刺激到了,怒目切齿地又向男孩的脑袋踹踢了脚过去。他感受到他的后脑似乎被砸在了什么东西上,他的视野渐渐变得朦胧,一股暖流正缓缓从他的鼻腔流下。

 

男人终于停了下来。

 

“一路查下去,居然是从你这里跑出去的情报。”男人蹲下身,仍在燃烧着的烟头直接灼烧在男孩的脸上,他扯起那头凌乱不堪的黑发,“都怪你和那个臭小鬼玩什么正义的游戏,我这里啊,可是有几单大的被告吹了,还差点被害进了监狱里。”他龇牙咧嘴的面目愈发可憎,一副满满气焰嚣张的模样继续道,“小孩子之间的游戏就到此为止咯。”

 

他又将男孩的脑袋猛地砸到木地板上。

 

男人优哉游哉地靠在了木椅上,又点燃了一根烟,“放心吧,我会早日让那个臭小鬼和他家人团聚的。”他笑得前仰后合,“我等会儿就会叫处理的人也把他处理掉的。”

 

“没想到车祸的爆炸里留下个这么麻烦的祸害,留他一命还这么不知好歹。”

 

 

 

 

——“把伞拿着。”

——“那种事情怎么样也好。”

——“下一年的夏日祭,来这里看烟火吧。”

——“你在这里。”,“然后我也存在于此处。”

——“夏天很快就要到了。”

……

 

 

——“必要的时候,请用它来保护你所珍贵的事物。”

 

 

 

太宰治竭尽全力地撑起身,脚步摇晃不定地向卧室迈去,蓦然爆发的强烈的思念,让他蹒跚的脚步逐渐加快。背后的男人还在狂笑道,你还不会想跑回房间里流鼻涕痛哭吧。

 

 

猩红滴落在了亮得反光的金属上,他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那把木椅碰地摔在了地板上,惊愕失措的男人迅然站起,脸红筋暴地朝着他大喊,你疯了吗,大步向他走来,想要夺走枪时——

 

 

 

 

 

 

 

我找到了啊。

 

 

 

 

 

 

**

 

 

 

“碰——”

手枪的套筒在弹簧的作用下复位。

 

女人大惊失色地倒在了地上,原本握着枪的手还在微微抽搐,喃喃自语着“不可能,这怎么回事会……不可能……外面看风的人……”,她的眼球惊恐万状地转向枪声发源的位置,然后在满是不甘下,死不瞑目地停止了呼吸。

 

 

 

——浮着一副很合适上电视却捉摸不透的笑容,年龄最大不过二十五岁的男人,亦或是更加小也说不定,烫平的高级西装仍旧服帖地被穿在他身上,但这一次他那双桃花眼里却是阴惨惨的悲伤,播放着的不再是圣母颂,而是接二连三的枪声,子弹残忍地一次次打在了女人的身上,皮鞋踏在赤红的血污上,所有的声响在硕大的空间里不断回荡。

 

 

“太宰……治?!”

中原中也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枪声消失了,垂下的额发掩住了青年的眼睛,过了很久,他终于应道——

 

“啊,是我。”

 

 

 

青年就这么苦笑着。

 

 

 

 

 

 

 

 

 

 

 

 

 

 

**

 

 

他听到了枪声。

 

太宰治曾经将自家的钥匙给过他,说是某天他在家自杀后能让中也过来收尸,当时他回怼回去,我不处理大型不可燃垃圾。他没想到能会有用场,气喘吁吁的他急忙找出钥匙开门,在这短短的半分钟里,他又听到了接连的枪声。

 

碰——

碰——

碰——

 

 

 

然后他目睹到了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客厅,那个男人倒在了灰色的血摊里。

落地窗外的烟火又冉冉上升,炸裂了。

 

太宰治僵硬地徐徐转过头,摆着平日在河相见时的轻佻神情,但过了很久很久,他仍旧只是抿住嘴罢了,终究没有开口说话。中原中也似乎低声咒骂了句“可恶”,他的指甲渐渐陷入皮肉里,拳头重重地砸在墙上,两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鸦雀无声的寂静渗在了厚重的夜色里,他又重新抬起了头,越过那具尸体,走向了太宰治那边——那个小鬼现在已经比他稍微高过一点点了,明明见到的时候还要矮上半截,他使劲扳开了太宰治握着枪的手指,一把将枪夺走——

 

接着,他背过了身,扣下了扳机。

花瓶轰然被击碎,瓷片散落了一地,他仍然在不断地扣下扳机,或许是时钟,亦或许是电视,直到弹夹里的所有子弹被耗尽。

 

 

“是我杀死的。”

“我为了给家人复仇,所以开枪的人是我。”

 

落地窗透出的灯火照不到中原中也的眼睛。

 

 

 

 

……

 

 

 

 

 

 

中原中也很幸运地被抽中成为了“特例”。未成年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对外公开他的任何信息,而他需要付出的代价是——

 

失去车祸后的所有记忆。

 

 

在执行代价前,太宰治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得以去见到他,当然对方仍旧是平时打工时见到自己好像见到鬼了一眼的嫌弃表情。

 

“再一次见面时,如果你讨厌我请直接说,我胸中的这一团炽热的火焰就是因你而起,所以也请你来帮我灭了它吧。”

 

“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扑灭这么猛烈的火焰。”

 

 

 

 

那我还是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了。

 

 

 

 

 

**

 

 

 

“外面那个男人,也就是你口中说的雨衣男。”太宰治撬开了手铐的锁,“刚刚我已经解决了。”

 

“你……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啊…”他的指尖这次终于碰触到了对方的脸颊,蜂拥而至的情感使得他完全不顾对方的挣扎和咒骂,猛地将中原中也抱进了自己的怀里,近乎紧贴的胸脯似乎感受到了对方实实在在的心跳。

 

“一时兴起吧。”

 

 

 

 

 -------------------------------------------------------------------

(A) C父亲是缉毒官,追查太深,然后被D的养父安排人在车上装了炸弹伪装成交通事故,导致除了C以外全家都在事故去世 
(B)D亲生母亲再嫁给贩卖毒品的头子,后来因为受不了他近乎变态的占有欲,扔下一把枪给5岁的D后就跑了,中途良心发现想回去把D也带走时,被头子追过来的部下发现后杀害。 
(C) C因为这起事件开始私自调查起父亲遗留下来的信息,并且无意中接触了一直在调查的养子D。 
(D) D有被养父长期殴打。 
(E) 十一年前开枪的人是D,C帮D顶罪了,因此失去车祸以后的所有记忆,包括D的事情。 
(F) 十一年后,C错手杀死了学生母亲的情夫,那个女人因此怀恨

在心,所以雇佣了杀手想要杀死C

(G)关于重复的情节里,询问是否能把烟给他,实际上是在暗指是否能够一同承担命运,第一次也就是十年前中也拒绝了,是和上面的河边递气球(你的年龄不应该承担)对应的。第二次十年后宰自己把烟直接抢了过去,是和后面的主动开枪对应,差不多就是即使你选择拒绝,我也要与你成为共犯的意思。

 

 

评论(34)
热度(975)
  1. 共2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2019-0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