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鸫_考研明年见

【太中】先生,您能听听这段录音吗?

——我找海边散步的时候,见到了一盘录影带。怀着好奇的心情,于是我使着播放了。

 

(录音时间:2037年10月22日下午13点整)

啊?这应该就开始录音了,稍微有点紧张呢,哈哈……当然开玩笑的,那么——

先生,您可曾见过我的爱人吗?

特征?

呃,他总是带着一顶丑陋又老土的黑帽子,大概品味已经糟糕到方圆几百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相遇呀?

他是我的竹马呢。

 先生,您可曾见过我的这位竹马吗?

 那时候我俩年纪都不大,我刚满十一岁,外表看上去还是个毛头小子,但我的灵魂早就不如我的年纪那般天真烂漫,它在许久前就被锋利的刀刃割过,刺进,捣鼓,没有人注意到从那里徐徐溢出的鲜血,直到它的伤口溃烂发臭,最后整个灵魂腐朽成骇人的骷髅,也不曾被给予救赎,包裹着它的身躯也疏松缠着发黄的绷带,上面的血迹泛黑结块,底下留下的疤痕奇丑。后来,我被一位黑白两道的医生捡回去了。

然后我遇到了他。

他跟在一位穿着花纹绮丽复杂和服的少女身旁,扯着大大咧咧的笑脸向我问好,他的眸子很明亮,明亮得有点像弹珠,但它们比弹珠强多了,毕竟弹珠只能单纯地映射出它眼前之物,可在他的那双眼睛里我看到的不单单是我的倒影。

 

那里是星芒吗?或是天空吗?还是世界?

我所见的夜空总是如此的荒寂不毛,被各种颜色所侵染着,但在他那双眼睛里我却感受到了清澈宁静。

 

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双眼时,我就意识到了,他与我并不一样,我的生性告诉我——

 

“我讨厌你。”

 

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句话。

 

后来我们成了搭档。

先生,你可曾见过我这位搭档吗?

 

我升作黑手党干部的那天,他们给我办了个盛大的宴会,他意料中没有来,而我也早早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溜回去。

 

坐上的电车是驶向新公寓相反方向的,但那里好歹算得上是我曾经的住所。

 

“咯……”他喝得烂醉如泥,衣冠不整地趴在吧台上,看着我来了,便眯着眼睛盯了我一时半会,再缓缓扶着桌沿起身,喝醉了自然步子不稳,左摇右摆的,我不禁笑出声,塞了他几句嘲弄嘲弄,他倒不如平日炸毛,也没应和我一句。

 

“你……咯……这……不是咯……做得不错嘛!”

他靠在我的肩上,扬起下巴,哼出笑声,然后把他的帽子按在我头上。

 

“恭喜啊……最年轻的干部。”

“真是丑毙了的帽子。”

“那……就别……滚回来啊。”

 

然后我们的双唇间的距离变成了零,他的双唇一如既往地干涩,纹理也粗糙不堪,也不如那些女人般柔软,但是我却迷恋着,就像新生儿不愿离开羊水的温暖。烈酒的强劲堵塞着我的口腔,很呛,很呛,我夺取着他的津液,细细舔舐着他的牙龈,而他的犬齿咬破了我的舌尖,汲取着我的血液,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睛眯着,削去了平日的锋芒毕露,泛着月光下的柔润,从他眼睛那里的倒映,我看到了自己的眼,或许我那双眸子表露出来的爱恋更加露骨恶心,但是我们谁都没有闭上眼睛。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接吻了。

 

后来,我从那里逃了,为了枯瘦如骷髅无异的手能抓住缥缈的光,本破烂不堪的灵魂去救济世间的游荡亡魂,帮助它们逃离恶鬼伸出的血手,我从那个充满臭味,暗不见光的地方逃走了。

我也不知道我从那里逃走时,有没有带走他与我的爱情。

 

亦或是留住了。

 

先生,你可曾见过我的故友?

 

在二十五岁那年,我坐在教堂里,平静地看着他牵着一个比他娇小的女子一步一步踏进,接受神父的洗礼,交换誓言。

经历血腥暴力风雨的他不合适白西装,白得晃眼,那也是我第一次觉得他那顶黑帽子是如此顺眼。

 

然后我合上了我的双眼。

 

耳畔是新人接吻后,众人祝福的掌声。

 

格外聒噪。

 

 

我突然睁开了眼,不管众人惊愕的注视和惊呼声,我跑了上前,平生第一次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不顾一切地朝着教堂外面奔跑,风逆着我们吹来,我也不管被拉着的他在咒骂着些什么,但我也明晰他想摆脱我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却仍由我牵住他那只手,然后我们一同像个疯子一样,跃下了教堂外的泳池。

 

噗通——溅起来的水花令我的眼睛发痛,在掉落水池的那瞬间,我扬起了肆无忌惮得如顽童一样的欢笑声,毫无节制,里头只有藏不住的愉悦。

 

冷水吞没了身体,还是有意识的肉块砸进了水里呢?

我抱住了他,咕噜咕噜,篝火燃烧的声音不应该是噼里啪啦的吗?我的指尖有一条条冰冷的小蛇爬过了,窜到了我的身体里,企图扑灭小小的火堆,谁知却成了助燃的干柴,篝火在越烧越烈。他睁开了眼,我也在看着他。我就像是终于摆脱了蜘蛛网束缚一样,那些绷带在水里四零八落地散开了,我的手带着水的颤波抚上了他的眼睑,眯着眼睛,抿着嘴,想说些什么,伏在他的颈窝里,可吐出来的气泡却把我的话语藏起来了,咕噜咕噜,篝火烧得没那么旺盛了,我像第一次一样,吻住了他,但这次我最后无力地推开了穿着白西装的他。

 

篝火啊,篝火啊,你终于烧到尽头了吗?与我的心一同,要不复存在吗?

 

先生,你可曾见过我的前同事吗?

他在不到三十岁就患上了结核性脑膜炎,治不好,留下了他的妻子和一个孩子。

 

我原以为,他这种在横滨这座大都市的黑暗里叱咤风云,无恶不作的人最终应落到个在火拼的枪林弹雨中血肉模糊,亦或是潮湿阴暗的巷道遭到暗杀,诸如此类符合他充满淤泥血污,而污浊不堪人生的结局,在病榻上患病离去这样听上去简直就是可笑荒谬的天方夜谭,然而现实往往比戏剧更具离奇。

 

他的葬礼我将不会去。

因为我要做的,不是送他离开这个世界。

 

 

(海浪声)

 

先生,你可曾见过我的一生挚爱吗?

告诉他,我的遗言从见到他的时候就决定了——

 

“我爱你。”

 

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

 

 

(2037年10月22日13点45分结束录音)

 

 

——叮……

 

 

听完录音带的我并不知道录音里的那位男人后来到底这么样了,但我或许是处于圣母心态,便去查询了一番,却没有发现当地有年轻男子溺亡的新闻。

 

录音里的那个男人现在应该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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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9